“1949年11月3日晚上十点,你到底搬不搬?”电话里陈老总声音急促,周总理沉默几秒,只回了一个字:“搬。”
十月初,中央机关整体撤出香山,集中到中南海办公。丰泽园三处院子腾不出合适房间,周总理理所当然成了“房客”。工作人员建议他去看看紧挨新华门的西花厅,那是旧载沣府的一角,地势不大却安静。院里几棵粗壮海棠树,枝杈间还挂着残叶。有人半开玩笑:“总理,明年四月这儿准漂亮。”周总理眼睛一亮,说了声“先记下”。
随后几周,建国后的第一轮政府机构调整在院内紧锣密鼓展开。周总理每天早出晚归,常常刚坐下批件,案头灯就熄灭成一片漆黑。西花厅于是被他圈定:离中南海会议厅不过三四分钟脚程,开完会能立刻回去,再不耽误凌晨一点的阅批文件。
问题随即出现。院落已荒了二十多年,外墙脱皮、屋顶漏雨、窗棂糊着报纸。警卫处汇报:冬天来临,室温低得像冰窖,修不修?周总理摆摆手,“必须修哪儿坏了补哪儿,别变成新房。”
施工队依言准备做补丁式维修。可一位负责后勤的同志心疼总理起早贪黑卧病在潮气里,私下“升格”工程:换整片门窗、刷新油漆、运来国宾馆拆下的硬木沙发,连书案都是专门定制。动静一闹,外间都说“西花厅要成北平头号新居”。
十一月的一天傍晚,大雨初停。周总理结束国务院会议,疲惫回到新“家”。门刚推开,他愣住:屋里木蜡油味冲鼻,墙上挂了两盏黄铜壁灯,地上铺厚地毯,恍如豪华会客厅。他眉头陡紧,“谁批准的?”
陪同人员不敢吭声。周总理越看越火,转身走到院门口,快步上汽车,直接去东交民巷的国宾馆借宿。当晚十点,同他出身入死的陈老总赶来劝说。客房里灯泡昏黄,陈老总掏出旱烟袋:“老周,你跟家具较什么劲儿?今后工作忙,住得舒服点也是应该。”周总理声音低,却带着决绝:“不是舒服,是浪费。段祺瑞当年都没给自己添过这样,我不能开头。”
翌日清晨,总理办公室下达三条硬命令:第一,所有新添家具立即退回原处;第二,修缮方案回到原标准,坏一处补一处;第三,文物办全程监督,确保不破坏老院落原貌。“一旦违反,房子我不要。”字迹凌厉,像敲在石板上。
家具搬出那天,陈老总又来。见屋内只剩旧木架、藤椅、铁皮暖壶,他摇摇头,“行,你能住,我也服。”周总理笑了,“要我回去可以,但我也有个要求:院里的海棠树一枝不能碰。”修缮小组当天把拱形脚手架全部移到外墙,海棠树下连一根竹竿都不许插。
第二年春风吹动,西花厅海棠一夜粉云。每逢清晨,总理批完公文就站在廊下,看花瓣落满青石板。偶有工作人员路过,他招手:“别着急走,闻闻味道,再去忙。”淡淡一句,却让人记了很多年。
1954年,日内瓦会议进入最长马拉松阶段。二十四小时内连开三场外交磋商,周总理只匆匆眯了四十分钟。五月初,北京海棠谢了,邓颖超托人带去一封短笺,夹着去年同游香山的红叶与新折海棠。信抵瑞士时,当地稀有白芍药正盛开。周总理叫秘书跑遍日内瓦市区,买到一束,只挑最挺直那一支,让返国记者捎回。海棠与芍药,红叶相映,被邓颖超置于玻璃框,挂进西花厅正厅,仿佛一枚静默的时间书签。
院子修旧如旧,室内陈设极简,却成了外国元首访问中国最向往一看的地方。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探过头,说像巴黎近郊老画家工作间;丹麦议员感叹“看不出这里住着总理”。周总理常打趣:“同志们别多想,节省不是姿态,是规矩。”
时间走到1975年夏。连续手术、一次又一次化疗,让他体重急降到原先的一半。医生建议暂离病房换换空气。七月九日午后,西花厅木门再次被推开。海棠叶翠、阳光疏落,院中徒有细流淙淙。周总理在邓颖超搀扶下,缓慢沿青石小径挪步,停在那棵最粗的老干前,抬手触摸粗糙树皮,良久未语。警卫员抢上想扶,他轻声道一句:“让我靠一会儿。”
短短十分钟,额头已布满细汗。回到屋里,他环顾四壁,轻轻叹气:“东西一点没变。”护士以为他嫌旧,急忙解释。周总理摇头,“没变好。”此后三天,夜深人静时,他常让秘书把窗帘拉开,透过玻璃看月色下的海棠影子。
1976年1月8日上午九时五十七分,心电图成了一条直线。医生放下听诊器,全室无声。守在走廊的警卫员记得,几小时前,总理最后吩咐:“别惊动别人,照规矩办。”一个“规矩”,涵盖他对国家、对人民、对自己的全部要求。
后来,西花厅做了必要保护性修缮,院里海棠被悉心照料,老藤椅仍靠在廊柱侧。每年四月,花瓣落地,轻踩脚下,仿佛仍能听见那句再朴素不过的提醒:“坏哪儿补哪儿,不可奢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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